《我的父亲母亲》




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母亲的人,看到我的样子后,都说:“你的父 亲母亲还年轻吧!”
我的相貌看起来是略显小些,其实年龄也的确不大。在父亲母亲 的万般呵护之下,现在有时候的言行举止还过于幼稚。根据这些推测, 别人都还以为我的父亲母亲一定很年轻,讲究,因为他们的女儿看来 是多么的可爱与现代。
关于我的父亲母亲,很多人都猜错。他们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这不只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还有家传的一些原 因,我父亲的几个兄弟姐妹都是很早头发就白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 我应该是遗传了母亲。印象中父亲是没有胡子的,可现在可以看到稀 疏的几根胡须。母亲略显年轻些,这可能和她的脾气性格有关,母亲 是一位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人,正所谓心宽体胖吧。但那深陷下去的眼 窝和已经塌下来的双眼皮,足以证明她的岁月。如果母亲再胖一点的 话,我想会更年轻些的。
父亲和母亲对我来说还是相当模糊的。从我上初中开始,他们就 离家去了南方。每年轮流回来过春节,也就是我的家,从我的初中开 始,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团圆。
如今我在父亲母亲的一片期待中大学毕业,却一直还没有找到合 适的工作,面对着对父亲母亲的愧疚,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以报答的, 只能用这些忠实的文字,来记录一些关于我父亲母亲的点点滴滴。
父亲和母亲的父亲都是在三年自然灾害中活活饿死的,他们的兄 弟姐妹很多,因为穷的缘故,结婚很晚。而婚后的两年后才生下了我。 那时候我们家是在乡下,偏偏我又体弱多病,母亲说我三岁才会走路。 虽然乡下一向有重男轻女的习惯,但我的降临无非是对已过而立之年 的父亲带来无尽的欢欣。父亲对我十分偏爱,即使后来又有了弟弟妹 妹,在我身上付出的要比他们都多得多。现在想想,我有时候所表现 的自私与虚荣,都和父亲母亲对我的过分溺爱有关。
那个时候父亲去湖北打工,母亲在家照看我,后来的一场病,我 差一点没了命。当父亲收到母亲寄过去的照片的时候,立刻就赶回了 家,以为我是死了呢。我的身体实在是太不争气,不过小时候的我却 是个让人怜爱的孩子,很漂亮。甚至在城市里居住的阿姨家的女儿都 不敢抱出来和我比,照相馆里的老板也拿我的照片当样板。如果说我 的出生给父亲带来自豪的话,女儿的美丽又一次让父亲感到光荣。至 今父亲母亲提起小时候的我还是充满着无限满足。因为自爷爷去世以 后,奶奶带着一帮孩子经常让人看不起。后来父亲和母亲结婚,母亲 迟迟没有怀孕,更成了别人的笑柄,我的出生还是带有历史色彩的, 给父亲母亲出了一口气。
父亲母亲留给我的记忆都是片片段段的,也是与我家初到城市里 居无定所有关。在乡下,一个女儿再怎么娇贵,也是不可能没有男孩 子的。为了要弟弟,我的父母就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还要照顾大舅 的孩子,就无暇顾及我了。那年的冬天,我的脚冻烂了,穿在脚上的 袜子已经和脓水粘在了一起。后来还是乡村医生用剪刀硬把我的皮和 袜子一起揭下来的,那种痛是我在外婆家才受的。忆起那段日子,我 才明白为什么林妹妹的外婆那么疼她,她还伤心落泪呢。看来要想读 懂红楼梦,还真的需要成熟的人生,每个年龄阶段看此书,都会让你 有不同的感悟。那个时候的我经常坐在外婆家的门口,等我的父亲或 者母亲去接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期盼是什么,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想 家的滋味。
再回到我家是父亲进城赶集的时候,碰到了和外婆同村的一个人。 父亲知道我的情况之后,根本就没有回家和母亲商量,一味的怨恨外 婆,当天夜里就把我从外婆家背走了。母亲后来给我讲,说我看到父 亲的时候那泪水都是一滴一滴往下掉的,躲在父亲怀里谁也叫不走。 人家的孩子哭都是大声的闭着眼睛,而我却是睁着大眼掉泪,把父亲 的心都哭碎了,也就是那一刻起,父亲就下定决心,不论为了要男孩 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让我带回家。
父亲的脾气并不好,属于那种倔强带点蛮横的人。父亲特别俭省, 这和条件好与坏是没有关系的,他从来不吸烟喝酒。我的母亲则是花 钱比较大手的,这点我也是遗传了母亲。可是母亲的好脾气却是最适 合父亲的,一辈子没有惹父亲生过气,没有和奶奶绊过嘴。正当现在 的年轻人找对象都是张扬着爱情第一,经济万岁,却很少有人去考虑 是否能真正生活在一起,等到发现彼此之间不适合的时候,上演的就 是悲剧了。
我后来真的有个弟弟,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我父亲和母 亲都违背了,罚了在当时为数不小的一笔钱。为了挣钱,我们举家搬 迁到了一个小城市,父亲和母亲开了个小饭馆。父亲九岁的时候爷爷 去世,就跟一个远房亲戚学做饭,所以我家的饭馆经过父亲和母亲的 操劳,日子还是能过得去。我也就在城市里开始了我的小学生涯,父 亲母亲都没有文化,我又是他们的大女儿,所有的期望都寄托于了我 的身上。我的学习一直也都不错,小学一直给父亲母亲拿奖状。现在 还记得我三年级的时候参加智力竞赛,获奖的就我一个不是老师的孩 子,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从来不善表达感情的父亲一下子从学校把 我抱到家里。
小学生活结束的时候,我进了市里的重点初中,此时的我已经完 全脱离了泥土的芳香,彻底的成了一个城里的孩子。吃的、玩的、穿 的,无不是和原本城里的孩子一模一样。我的父亲母亲却没有丝毫的 改变,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没有因为我的成绩而对我的父亲多看一 眼,从来不巴结人的父亲,看到老师就递烟,我的那个亲爱的老师呀, 他瞧都没有瞧我父亲一眼,而我,就在一旁看着,父亲那伸出去的手, 落在了半空。我的双眼泪蒙蒙,拉着父亲就回家,不上了。我的倔强 是来源于我的父亲,宁死我也不上了。所谓的重点中学,不过是官甲 富商的子女多些,给一些势力者提供了平步青云逢迎拍马的机会而已。
那次家长会后,我真的不上了,在家休学一个星期。面对没有背 景的父亲,老师不会在乎多我或者少我一个,即使我的成绩还不错。 所以当我们一位大导演拍一个也不能少的时候,我只认为那是个电影, 是个童话,现实里是没有,只有物质横流。说这些话也许有点偏激, 但我又不能让自己改变想法。
后来我又换了所学校,是一所不起眼的中学。当然也要拉关系, 我一个伯伯给我找的人。父亲自爷爷死后一直很争气,并在我家所在 的那个村庄建起了第一座瓦房,那个房子现在肯定是没有人住了。但 是我想,如果有空,我一定回去再看看我父亲盖起的房子,那包含父 亲所有性格与傲骨的瓦房。父亲做什么事从来不求人,可为了我上学, 父亲真没有少求人,虽然我成绩还不错。
父亲和母亲的和睦相处给我的心灵带来的是最美好的感觉。上高 中的时候,我好友的父母亲经常吵架,每当看到朋友哭红眼睛的时候, 我都好感谢,我的父母没有这样。他们之所以能维持良好的关系,我 想是与我母亲的忍让分不开的。我父亲生气的时候,即使他自己闷死, 也不会说出来,而母亲的性格恰好相反,当父亲不开心的时候,都是 母亲察颜观色慢慢的开导他。父亲发火的时候,母亲总是一声不吭, 等父亲火气过去,母亲再怎么唠叨父亲也不恼。曾听说母亲讲了一件 事情,父亲因兄弟间不和,一直生闷气,我父亲绝对是重感情的人, 当他找不到突围方法的时候,自杀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多 亏了母亲和小姑的及时发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母亲都是寸步不离 我父亲,怕他出意外。父亲对生活的极端全遗传给了我,有时候我都 感觉自己是一个质量粗劣瓷器,脆弱而有易碎,明知道不会有人感到 可惜。
我的母亲和父亲一样,没有文化。但父亲自己在生活中慢慢的学 习,现在读书看报没有一点问题。而我母亲,依然大字不识一个。这 些话要我当面去对别人说,我虽然不会认为丢人,但一定会为此感到 脸红,这就是我虚荣与浅薄之处。现在能写出来,就是为了祭奠他过 去无知的女儿,也是为了对我父亲母亲的一片感恩之心。对于父亲母 亲那爱的海洋,我对他们的回报永远都是汇入大海的那条支流,微不 足道。
母亲虽然没有知识,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是娘亲与女儿,永 远都是最知心的人。母亲经常告诫我,结婚之后要善待公婆,就象她 对待奶奶一样,即使奶奶有时候说的不对,毕竟是长辈,不能反驳。 对待自己的男人,要多忍让,多体贴,多为对方想一点。我不能用我 现代的理念来和我母亲辩论,因为她的实践还是成功的,父亲该是多 么幸运的男人。仔细想想母亲的话,她想表达的不过也是夫妻之间最 重要的是宽容,而爱是不能上锁的,当你想拼命拽住一份爱的时候, 也许它正从你的指缝里一点一点的流走,等你发觉的时候,已经空空 如也。
所有和父亲母亲的交流都是片段性的。今年是我母亲回家最多的 一年,现在还没有到年底,母亲一直在家里,这让我也有机会多和母 亲谈谈心。到年底母亲要去南方,今年该父亲回来过年了。有的孩子 总认为自己和父母亲有代沟,其实那条沟都是自己给自己划定的。我 也是很现代的女孩,并且一样接受过高等教育,而我母亲只不过是一 个文盲,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我和母亲沟通不了,因为她是不会给我伤 害的人。也劝那些不可一世的年轻人,不要把自己母亲拒绝于心门之 外,无论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她的本意绝对不是害你。多听听她 们的话,有理听之,无理弃之。
我和母亲见面的机会要比父亲多,在外地上学的时候,只要听说 母亲回来,我就会立刻赶回家。而我的父亲,一年一次,我是特别害 怕思念的人,所以我试着冷血。还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去南方看我父 亲,当我踏进他房间的那一刻,我第一眼看见的是父亲的脚。父亲穿 着袜子,但每个脚指头都在外面露着,我的双眼湿润了,虽然我尽量 压抑自己的感情。为了我和弟弟妹妹上学,无论需要多少钱,父亲从 来没有皱一下眉头,而几元钱的一双袜子,父亲都舍不得买。我当时 真的想找一片荒野,大声的呼唤一声我的父亲呀,我用什么样的报答 才能让我心安呢!
父亲和母亲是在南方一个繁华的城市,可惜那个繁华都不属于他 们,他们的目的也不是留恋于城市的风景。而是以自己的劳力在那里 挣钱拿到这个小城市用。母亲在春节前依然会去南方,今年春节是父 亲回来的日子,与其说是心酸,是习惯了,不如说是无奈。
我这个不孝顺的女儿还一事无成,我的父亲母亲对我都没有抱怨, 他们也许相信,女儿不是那么无用的人。而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日 让我家过一个团圆的年,当然这个梦我想用我的能力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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