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2年,法国美术展览会开展的第一天。早晨,爱好艺术的人们在罗浮宫门口排着队,等候进去一饱眼福。队伍前列有个浓眉黑发的青年,神色焦躁不安。开展时间一到,宫门打开,那青年立即奔了进去。 他来到罗浮宫大厅,猛然止住脚步,迎面挂着一幅油画《但丁渡冥河》。人们跟着他进来后,也不约而同在这幅画前驻足,看着画中那些在地狱的冥河中抓着但丁与维吉尔乘坐的小船,想逃离地狱的灵魂形象。人们若有所思地品味着。那青年人暗暗兴奋,因为他就是这画的作者德拉克洛瓦。他又有些疑虑,因为他没钱购置画框,那天他送此画来时,只得请木匠用四根木条钉了个简陋的边框代替画框。可今天,自己的画分明妥帖地装在了一个华丽精美的画框里,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罗浮宫看守员走了过来,德拉克洛瓦常来这里临摹,许多看守员都认识这个勤奋的年轻人。他对德拉克洛瓦说:“那么好的画你却把它装进粗糙的木架!是格罗男爵在展出前看到它,很是赞赏。他掏钱让我们给你的画配了个精美的画框呢!” 第一次送画参加展览,就能展出,德拉克洛瓦已喜出望外了。作品又得到著名画家格罗先生的赞赏,他心头一热,不禁回想起自己画完这幅按照但丁《神曲·地狱篇》内容创作的画,被导师盖兰先生挑剔批评的话语:“那几个在冥河里的人手臂姿态不对啊,怎么像脱了臼似的?眼神也不协调,唔,但丁和维吉尔的脸倒是画得还可以,但是还不够庄严呢……” 德拉克洛瓦出了展厅,朝格罗男爵居住的巴黎老喜剧院街走去。 进了门,德拉克洛瓦结结巴巴地向格罗先生道谢。不料一抬头,看到格罗身后,客厅里陈列着三幅格罗的油画,他马上又被它们吸引住了。格罗赞赏这个青年的才华,允许他可以留下来观看。三个小时过去了,德拉克洛瓦还是如痴如醉地站在画前看啊看,挪不开脚步。 经过格罗等人推荐,法国政府出资两千法郎,收藏了《但丁渡冥河》。 生于1798年的德拉克洛瓦,从九岁起就学习素描。他研习米开朗琪罗、提香、鲁本斯、席里柯等大师的画作;对文学、音乐也极感兴趣,他喜爱但丁、莎士比亚等人作品,还时常站在“钢琴诗人”肖邦门外,静听窗口流淌出的优美的钢琴曲,为之陶醉。他的绘画水平也提高得很快。 1824年的法国美术展览会上,德拉克洛瓦送去一幅画《希阿岛的屠杀》参展。格罗又来到罗浮宫,画布上那惨烈的气氛让他呆住了。 画面左侧,一名土耳其士兵监视着几个衣衫褴褛、正痛哭惜别的希腊平民;画的右侧一名土耳其骑兵粗暴地要将一个几乎全裸的希腊女子掠上马去;画下方一个老妇人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天空,似乎祈求上苍阻止眼前的暴行;画面右下角则是一个看上去刚咽气的母亲躺倒在地,她的孩子却饥饿地爬在她尸体上寻找乳房。这一部分初稿是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定稿改成孩子爬在死去的母亲身上嗷嗷待哺的模样。远处焚烧村落的烟火及被士兵驱赶的人群依稀可辨,天空云彩看似宁静却有压抑、沉重的感觉。画里阴影中,暗褐色的士兵与被掠上马的希腊女子裸体的苍白互为对照。鲜艳的色彩也染上了血腥的气息。 德拉克洛瓦这幅画取材于1822年土耳其纵兵屠杀希腊希阿岛平民,镇压希腊独立解放斗争的事件。格罗看后却摇摇头说:“这哪是《希阿岛的屠杀》,不,简直是绘画的屠杀!”抽身便走。 原来当时法国艺坛是古典主义的一统天下。古典主义要求画家只能从宗教神话中找寻题材,表现时要讲究造型美,画面和谐、庄重、匀称,不得流露激情。可是,德拉克洛瓦的这幅画不但反映现实生活,而且色彩对比强烈,激情四溢,冲破了古典主义的创作规范,自然被认为是离经叛道,可由此也成为西方艺坛上浪漫主义画风的开端。 面对古典主义画派的猛烈批评,德拉克洛瓦不改初衷,坚持创新。他其实是广泛吸取各种流派艺术包括古典主义的长处,融会贯通,进行创作的。如这幅《希阿岛的屠杀》中的某些技法,他还是从格罗的画中获得参照借鉴的。1826年他在画《马利诺·法列罗》时,为了画上衣衫的颜色,专程驱车去罗浮宫观摩鲁本斯的作品。他还特别注意观察日常生活里,光线是怎样改变色彩的明暗,终于成为公认的色彩大师。 1830年,法国发生了七月革命。白天,德拉克洛瓦亲眼目睹巴黎工人、学生、民众联合起义,战胜国王军队的壮烈场面。夜里,他想用画表现这个场面,却为找不到画的“灵魂”而苦恼。他无意中翻着书,书中作家巴比埃的几句诗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一个胸部丰满的强壮妇女……坚定地走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朗读着。 第二天,他在画稿中央添加了一个健美的自由女神形象。她一手持枪,一手高扬三色旗,号召民众冲破战火硝烟、奋勇前进,四周跟着她的有工人、学生,甚至有受伤的妇女与挥舞手枪的男孩。这就是传世名画《自由领导着人民》。这幅画数次被收藏、展出,当法国发生工人起义时,又数次被取下,还给画家本人。原因是它洋溢着强烈的革命激情,当政者生怕公开陈列展出,会鼓动更多的革命者起义。 1863年,德拉克洛瓦在巴黎去世。他的九千多件作品留存后世。他开创的浪漫主义画风,深刻地影响了后代画家的艺术创作。如今他的许多作品被收藏在卢浮宫。其中一幅《自画像》中,德拉克洛瓦浓眉下双目有神,充满激情,鼻梁挺直;一头黑发披拂,如同雄狮般威猛。难怪八十年后,印象派大师凡·高会作如此评价:“德拉克洛瓦画画时,就像狮子吞食战利品一样。”凡·高的成就,特别是对色彩的非凡感悟,恐怕从德拉克洛瓦的色彩对比中获益匪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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