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澳见闻 陈登科




绿树丛中点点红
我们一行三人,于三月二日从北京直飞香港,当晚九点又乘国泰航班的飞机飞悉尼。由于时差的关系,在飞机上看完电影,喝杯咖啡,东方已微露晨曦,这时,若是观云海日出,应该说是最好的时辰。
三日上午八点,飞机在悉尼着陆,再转澳大利亚国内航班,飞向堪培拉。
堪培拉是澳大利亚的首都。一个国家的首都,在我想象中,定是高楼如云、烟囱林立的大城市了。可是,我在飞机上既未看到地面上的高楼,也未见到一根烟囱。就是飞机场也未见到什么楼房,心里不由暗暗在想:这是堪培拉的机场?比我们首都机场小得多啦!就连我们合肥的机场,也比它壮观得多呵!
来接我们的是澳大利亚外交部的——请原谅,翻译郭贵芳在介绍这位先生的名字时,我当时没有听清,因外国人的名字,字太多,对我来说实在有点头痛,小郭前面讲了,我后边就忘记。忘记了便不好意思再问人家,我只有为他假设一个称呼——堪先生。因为这是我到堪培拉后见到的第一位澳大利亚朋友,因此就把堪培拉作为他的名字,想起堪培拉就想起他,好记些。
堪先生是个年不过三十的小伙子,很漂亮,温文尔雅,见人说话还有点腼腆。但是,他很热情,开着自己的车子一出机场就告诉我:考虑你们不习惯西餐,将你们安排在城内一家华人开的饭店里。这家饭店名叫“荷花楼”,可以吃中国饭。
出了机场车子便上了高速公路。时速全在八十公里以上。车子飞快越过一个牧场,进入了林区。林区,这是我的感觉,因马路旁,两边都是各种各样高大的树木,当然还有一些花草,就像我在国内一些林区见到的那样。后来才发现,在花草树木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座红色的小洋房。
“飞机场到堪培拉有多远?汽车在树林里翻过丘陵,接着又爬上一个丘陵,怎么还没有进城呢?”我心里暗暗在想。汽车突然向左一拐,离开马路,驶向一座花园式的洋房停下了。堪先生先下了车,为我打开车门,说:“到了。”
我走下汽车,抬头一看,是两层楼的洋房。门额上横匾“荷花楼”三字赫然在目。
进门就是服务台,一个四十上下的妇女,从抽屉里拿出三个房门的钥匙,交给堪先生,一切手续便算完毕了。我想可能是澳大利亚外交部早就为我们定好了房间,办好了手续,不然怎么也不要看护照?后来小郭才告诉我,只要预先订好房间,无须办什么手续的。
这个饭店,有多少工作人员,我不知道,每天进来出去,我只看到服务台里老是坐着那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她就是这个饭店里的老板娘。“一个人,房间是谁来打扫的?”我心里老是在南咕。因我有个坏习惯,房间总是搞得很乱。可是当我出去一转回来,房里就变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是服务台那个妇女来过我房间,还是另有服务员来打扫的?我不知道,可从没见到别人进我的房间,也没见到过别的工作人员。
我们到了堪培拉,第一个项目是观光市容。堪先生开着车子,边走边向我说:“你们很幸运,不是春天来这里。”我说:“你们难道不喜欢春天吗?”他说:“不!你如在春天来,一定要得花热病的。”翻译郭贵芳跟着说:“我能证实,我是春天到堪培拉就得花热病的,难过死了,又流眼泪,又流鼻涕,找医生,也说无法治疗。”我问:“那怎么办呢?”小郭说:“离开堪培拉,什么药也不吃就好了。”这说法也许有些夸大了。不过,我听说过,堪培拉确有“花园城市”之称。春天百花盛开之时,城里的空气被花粉污染了。一般人初到堪培拉,都会得一种花粉过敏病,最少要一个礼拜才能好。三月正是堪培拉初秋季节,我们便幸免了。郭贵芳是我国驻堪培拉使馆的翻译,她一到堪培拉,确实得过花热病。
堪培拉的历史,并不悠久,成为澳大利亚的首都,也不过五十余年。
澳大利亚的首都原在墨尔本。后来墨尔本和悉尼的议员发生了矛盾,都想让自己的城市成为首都。悉尼的议员说:首都应迁到悉尼去。墨尔本的议员说:首都本来就在墨尔本的,怎么能迁呢?不行。又说:我墨尔本是维多利亚的首都,这里不但出黄金,还是澳大利亚著名的海港和商业城市。悉尼的议员说:悉尼亦是新南威尔士的首都,不但是澳大利亚最大的海港,而且还是澳大利亚最古老的城市。双方争吵不休,最后也不知是哪位聪明的议员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首都不设在墨尔本,也不迁到悉尼,而在悉尼与墨尔本之间,新建一个城市,作为国家的首都,这样,便有了堪培拉。
堪培拉位于新南威尔士州的东南角,马兰比季河边上,依山傍水,是森林和丘陵地带,本是没有什么人居住的,在选择建都地址时,被美国一个设计师看中,在密林中造了一个人工湖,以湖为中心,设计出整个城市的建设图。这样,从1909年开始大兴土木,到1927年建成,首都便由墨尔本正式迁到堪培拉。
据介绍:现在堪培拉建筑面积为九百多平方英里,人口只有二十多万。这里既是澳大利亚政治中心,也是文化中心。交通很便利,有铁路和空中航线,航空交通尤其发达。
堪先生的车子,最后开到格里斯芬湖边一个小山丘上。向湖对岸一看,在那青翠的树林里,露出一点一点红的颜色,红的当中,也夹杂着点点黄的,白的,蓝的,这些点点不同的颜色,是房子,还是花朵?谁也分不清。这时,我不禁随口而出道:“绿树丛中一点红。”不!应该说:“绿树丛中点点红”才更恰当些。
小鸟的天堂
由于时差的关系,我对飞机上的生活,一时很难适应。应睡而不想睡,想睡而又天亮了。因此,从三月二日的上午七点直到三月三日下午四点,我根本没有合过眼皮。到了“荷花楼”,刚刚住下,翻译小郭就来与我谈在堪培拉的日程安排,这时我已是困得不行了,便对她说:“我现在是又累又困,待一小时后我们再谈日程吧!”小郭见我说话已经无力,也就不再强求了。走到门外又转回来,打开冰箱问道:“你想喝点什么吗?啤酒、橘子水、咖啡、牛奶,还有茶,你要喝就自己拿。”她边说边将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又放过去。我从她言行中已明白,她是怕我不知道,有意来向我做一次示范。我当然很感谢她,但我说:“我只想闭一闭眼。”她便关好冰箱,帮我拉起窗帘,带上了门。
我睡了。当我刚刚闭上眼,向梦乡走进的时候,忽然一阵“嘎!嘎!嘎!啊!啊!啊!哇!哇!哇!的叫声在耳朵里响起。这种声音很怪,好似动物园里狮吼声,又像日本武道馆里厮打的喊叫声,不由使我感到震惊。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赶 忙拉开窗帘。看看外边马路上,是否有小痞子在打架。
我的房间,朝外一面正好是两块活动玻璃。我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四面一看,马路上只有汽车在奔驰,看不到行人。这样,打架的猜疑当然也就不存在了。我又退回,拉起窗帘,躺到床上去。
我二次闭上眼睛,还没有入睡,“哇!哇!哇!”又大叫大嚷起来。我躺在铺上,静静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外边有人在打架,再也不能睡了,便走出房间,到服务台去。
服务台里,还是那个年纪四十上下的女人坐在那里。我说话她不懂,她说话我也不懂,和她打了半天手势,也没有问出个名堂来,只好自己走出饭店,到马路上看个究竟。
出了饭店门,便是一条高速公路,来往的车子,速度都很快,我一人不敢横穿马路,只是沿着路旁的树林走。
马路两旁,树木种类繁多,有松树、柏树、铅笔树,还有一种叫桉树,特别多。我是第一次见到桉树,出于好奇,特为这种树,另起了一个名字,叫它“美女树”。这种树,在没有成材时期,树干苗条,长得很高很高,而且树皮非常嫩,就像少女的皮肤。到了成材时期,树的外皮,凡是老化的部位,就会出现斑点,就和少女脸上生了雀斑似的,但它会自然的一片一片脱去,然后,仍保持它那洁白、娇嫩的肌肤色。
我在一棵高大的按树下站定,手刚伸向树干,突然一只鸟猛扑到我的头上,哇的一声,不由使我一惊,把手又缩回来。仰头四看,接着又是一只鸟向我扑来。我一听这种叫声,便恍然了,原来在床上听到的就是它与人打架时发出的嘶哑的叫声。
我当然不会被两只小鸟所吓倒,不过,后来听小郭讲,这种鸟确是很厉害,形象也很怪,样子很像喜鹊,但是,它又没有喜鹊那样清脆的叫声。说它是乌鸦,它的样子又比乌鸦纤细得多,说它是老鹰,它又没有老鹰那样威武。不过在堪培拉,人们都怕它。它好斗,不仅与鹦鹉斗,也与人斗。尤其在春天,当它正在筑巢孵卵期,人走在马路上,稍有不小心,就会遭到它的袭击,轻的将人头啄破,重的将人的脸抓破。但是人还不能打它。所以在堪培拉的春天,出门散步人人头上都得戴个帽子,以防鸟啄。
鸟可以啄人,人为什么不可以打鸟呢?因为这是堪培拉的法律。据说在堪培拉的法律中,有这样的规定:堪培拉城里,不分机关还是市民,所有住房不能超过二层楼,因为房子不允许比树木高,也不准打鸟。打死一只鸟,要罚澳币五十元。因此在堪培拉马路上行走,鸟雀可以啄人,可是人却不能打鸟。如在草坪上吃东西,那些小鸟可以围着你,抢你手中东西吃,人也不会捉它。所以人都称堪培拉是小鸟的天堂。
一条鱼一千澳币
堪培拉人谈起格里斯芬湖,都感到自豪。其实要与我们中国西湖相比,我看是大为逊色的,但是,在市中心能有那样一个秀丽的湖,也确实为堪培拉增了色。
堪培拉早先并没有湖,也没有山,只是几十年前,按照美国设计师的设计,才建造了这个人工湖。那个设计师名字叫格里斯芬,所以这个潮也就叫格里斯芬湖。
水和鱼总是分不开的。当湖形成之后,便从国外引来了一种鲤鱼鱼苗。据说这种鲤鱼繁殖力非常强,没有几年,变成很多很多,结果还造成鱼灾。
澳大利亚人喜欢吃牛排、羊肉,却不爱吃鱼虾。因此,格里斯芬湖里的鱼,时间越长,繁殖得越来越多,使湖水遭受了鱼的污染。当局为着保护环境不受污染,决定首先解决格里斯芬湖水的污染,便由议会作了个决定:先从格里斯芬湖打捞起一条二十多斤重的鲤鱼,将一个特制的小金币放到鱼肚子里,并向市民宣布,谁能钓到有特制金币的这条鲤鱼,就由政府奖赏一千元澳币。这一宣布,把全体堪培拉市民钓鱼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不管老的少的,爱吃鱼的,还是不爱吃鱼的,人人都购买了钓鱼钩,到格里斯芬湖来钓鱼。据说,在当时,也就是在刚宣布钓鱼赏格的时候,制造钓鱼钩,是生意最旺盛的行业。
为着这一千元的奖赏,也不知有多少人,披着星星,冒着细雨,顶着烈日,钓啊钓啊,钓了好多年,也没有一个人钓到那条肚里藏着金币的鲤鱼。不过,在堪培拉爱吃鱼的人,确比往日多起来,这倒是实事。
澳大利亚一位朋友对我讲:湖水因鱼多成灾,遭受污染的问题,几乎是得到解决了,但是放在鱼肚里的那枚特制的金币,至今仍然是个谜。
据说,在堪培拉至今还有不少人喜欢垂钓,不知是否还是为了那一千澳币。

陈登科(1919-1998),江苏涟水人,作家。有中篇小说《活人塘》,长篇小说《移山记》、《风雷》、《赤龙和丹凤》,短篇小说集《春水记》等。



www.tingbook.com
天方有声图书馆